何清徽出任宣华国宰相不过数十载,目睹了整个王朝从兴盛走向衰败。其原因很简单——在位者从未在意子民的苦乐。他身为臣子,若想在这乱世中平安度日,也只能卑躬屈膝,听从皇帝指示。但他从未放弃选择入仕时的那份初心,并非为了荣华富贵,也非为了权力傲人,而是希望以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。他耐心的等待着龙T的衰败,他知道皇帝醉心於奢靡的繁华,不缺yu置其於Si地的仇敌。那些yu取皇帝X命之人,若排起队来,能从琼都大门延至皇g0ng深处。他根本无需亲自动手,便有人会取皇帝X命,差别在这座龙椅将来的主人是谁。这就是为什麽他和同为宰相的撒玄安如此用心栽培三皇子穆文昊,便是期待有朝一日,国家能在明君的治理下,四境和睦,百业兴旺。但这条道路注定荆棘遍布。眼下,太子派出数十队暗探四处搜索穆文昊的下落,而他则在自家宅邸的私人庭园中,久违的准备茶具,从容不迫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宾客。自从撒玄安离开王g0ng後,他就很少再来这座庭园了。原因也很简单,这里是他和撒玄安讲悄悄话、兼密谈国事的小基地,连洒扫奴仆都不许进,只有他的心腹才能出入,有时甚至是他会亲自来整理此处的一草一木。撒玄安退隐归乡後,庭园也随之变得冷清,只是偶尔经过,会来采摘几朵野花,权当回味过往点滴。「哎呀,好多花都开了。」何清徽端着盘茶点,步履悠闲,在花丛中慢步,神态轻松愉悦。花丛中央有座中庭,此时庭内已有四位青年在此等候多时,何清徽远远的看见他们,还招招手说:「这里的花开了,你们看见了吗?可好看了!」「看见了。」庭中为首的少年唇红齿白,笑起来是如沐春风,不输给花园中盛放的花朵:「我给您摘了几朵,正cHa盆里了呢。」「还是小齐贴心。」何清徽扬起手中的茶点,笑眯眯的说:「来吧,给你们带了好吃的。」齐思然身边的陆岱刚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何清徽面前,接过了茶点,跟在何清徽身後进了中庭。中庭内,还以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,他正试图挺直腰板,在其他几位大哥面前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一些。另一个少年则和齐思然一样,弯着双眼,眉开眼笑地看着何清徽,彷佛见到他是多麽天大的喜事一般。「好久不见了呀,久澄、小高。」何清徽首先落座後,示意其他人赶紧都坐下,「放轻松点,已经下朝啦,别拘谨别拘谨。」在他面前的,分别是担任鸿胪寺侍郎的齐思然、亲王府参军陆岱刚、眉开眼笑的则是刑部侍郎高聿,几人都是他JiNg挑细选、JiNg心培养的朝中栋梁,除了高聿是近几年刚在朝中展露头角,便被何清徽提拔上来、开始进入皇权斗争中心的,齐思然和陆岱刚则从小就被安排在穆文昊身边、和穆文昊一同长大,从中培养合作默契。两人也在穆文昊受封亲王前後,从最低阶的文职和武职,一路平步青云到今日。几人中b较特别的是那名瘦弱少年,他名为唐久澄,是作为三皇子穆文昊一同长大的贴身太监。此人虽说担任太监一职,来历却不甚明朗,但穆文昊一直待他如亲兄弟,护着他还b护着自己其他兄弟还要多些,连贵妃也对他颇为宠Ai。穆文昊不需要陪侍时,总是被喊到贵妃身边贴身伺候。对於唐久澄的身份,何清徽自己心中有些猜测,但穆文昊始终对此事闭口不谈,他也就不多问,反正这孩子也是天资聪颖,尤其在图像和数字上有非凡的敏锐力,也算是穆文昊身边的一位得力助手。几人都是何清徽一手提携的弟子。几人以何清徽和穆文昊为首,在朝廷上与太子的势力分庭抗礼。然而,自从穆文昊逃难後,他原先JiNg心培养的势力竟像商量好似的,在朝中一夜消弭,台面上只剩下他们几人孤军奋战。「来,说说吧,最近文昊有什麽消息不。」「咳恩,」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,最後还是由齐思然首先发话:「是这样的,上次有跟您回报过,岱刚求助於千影山庄,得到了他们的允许,让文昊暂时去那里避一阵子。至今为止,文昊也在那待了有月余。几日前,我和岱刚……嗯,在淘茶楼遇到文昊了。」「啊?还去听曲啊?挺文雅啊?之前怎麽不知道文昊喜欢听曲?」何清徽不解道:「怎麽我之前约他去听曲,他就给我装忙呢?不是在练剑、S箭就是要批折子?」「这......」齐思然的脸瞬间cH0U搐了一下,但立刻恢复严肃的状态说:「他看起来状态不错,跟千影山庄的人貌似也处得很好,他们一同去往边境...执行任务。」後面四个字,齐思然说的是咬牙切齿。他根本没想过本来在g0ng中一直兢兢业业、小心谨慎的穆文昊怎麽就莫名撒欢起来了?早知如此就不要把他送到这麽远的地方去了,现在人是抓也抓不回来。「喔?还交朋友了?不容易啊,文昊。」何清徽听後非但没有担忧,反而欣慰地点点头:「哎呀,早就担心文昊老是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混再一起会会憋出病,现在问题解决啦!甚好。」他想了想又问:「你们见着那人了吗?长什麽样?底细查的到吗?」「是的,当天就跟文昊打听过,一个叫凌雁翔,另一个叫施楷。两人中凌雁翔武功更强些,後者则武功平平。平时大多是凌雁翔和文昊在一块儿,那天在茶楼也见凌雁翔很照顾文昊的样子。」「这人还是个小魔星呢!」本来乖巧在一边听着的高聿忽然就冒出了一句:「听说你们离开的隔天晚上,他们就一群人跑去掏空了淘茶楼的库房,东西还全送去给附近的贫民窟。给他们欢喜的,还说要建庙感谢这些义侠呢!」「啊???文昊吗?」陆岱刚闻言,先是瞪大了溜圆的眼睛,接着大笑了起来:「可以啊!穆文昊也有今天!堂堂亲王,跑去茶楼和人g这种偷Jm0狗的事!」笑完他还摇着齐思然石化的肩膀说:「我真的越来越好奇这位凌雁翔了,真想赶快跟他见见他!他到底都用了什麽招数,让我们十年如一日的大冰块穆文昊开始软化的?」「现在是说这的时候吗!?」齐思然不敢置信地问高聿:「你确定穆文昊也去了?」「是呀,」高聿依然笑得灿烂,但眼里毫无光彩:「还被赵绍明当场撞见呢。」「哇,我哥......到底是什麽让他变成这样了……」唐久澄感叹道。自己不过几月没见着自家哥哥,怎麽这人说变就变了,「那个凌雁翔到底什麽来头啊?穆文昊怎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?」「你还别说,真的是神魂颠倒,见着他就笑的不值钱。」齐思然抹了把脸,想起穆文昊与他们密谈完後,本来脸sE不佳,下楼坐回位子时,凌雁翔就附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麽,穆文昊顿时一扫面上Y霾,眉开眼笑的连耳朵都红了,还不自觉地朝凌雁翔靠过去。「喔?」何清徽终於停下手中的瓜子,饶有兴味地问:「真有这回事?」「确实如此,我和思然亲眼所见。」陆岱刚附和道。「那确实挺有趣......你说他叫凌雁翔,是吗?」得到肯定的答案後,何清徽只是点点头,随後转移了话题:「知道啦,那咱们说说今天早朝的事。」齐思然看着何清徽放下点心,重新冲了一壶热茶,不知是不是他过於敏感,总觉得何清徽听到凌雁翔这个名字时,表情虽然自然,但眼底闪过的微妙神sE说明了一些端倪。不知他是在忧心穆文昊的变化,还是对这名少年存有疑虑。结束後肯定要查查这个叫凌雁翔的人到底什麽来头?出生哪里、师从哪派?又是什麽由头进入的千影山庄。齐思然暂时按下这个心思不表,桌下却用脚尖踢踢陆岱刚,示意他首先发话。接收到信号的陆岱刚也不推托,马上第一个起头:「那我就直说了,太子已经开始动手拔除眼中钉了。」何清徽点点头,示意陆岱刚继续说下去。「除了几个地位稳固,各自拥有一方势力的大臣,他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人安cHa进户部和其他各司下属的职位,虽然眼下都只是些不起眼的小官,但可见他意yu何为。」「太子现在最头痛的,应该就是户部尚书魏士禹了。这人虽无兵权,却掌握着财政和商贸的命脉,据说私下还豢养了不少门客。对太子是Ai理不采,太子骂他他不理、捧他也不应、送礼也不要,可说是油盐不进。」高聿补充道。「他还有几次推说早上起不来,直接缺席早朝,可大胆了!」唐久澄也跟着在一边鼓噪:「可把太子气坏了,回後g0ng到处出气,砸坏了好几个粉彩瓷,可把贵妃心疼坏了。」何清徽笑着摇摇头说:「还是这般心浮气躁,半点不见帝王应有的沈稳。」「那也未必,」陆岱刚似笑非笑的说:「他至少没有在朝堂上当场失态。」「这倒是。」何清徽轻叹一声,端起茶壶却发现已空,便又慢悠悠地添满热水,「这这几日大家都多加留心,我感觉太子恐怕会有大动作。恐怕是会从兵部那边下手了,陆岱刚你可要注意点,别让他钻了空子。」「我明白。」陆岱刚抱拳答道。「小齐你和小高属文官,文官的部分尚在我们的掌握里,行动相对方便,尤其要多留意礼部和户部的动向。」「是。」「明白啦。」最後,何清徽的目光落到唐久澄身上,「久澄,你都在後g0ng里,虽然有贵妃护着,她也是疼你才把你留在身边,但你千万小心大总管太监。」「啊?大总管?」唐久澄眨眨眼,一脸澄澈的说:「你说曹慎啊?」「是。」何清徽难得严肃的说:「防着点他。」又在一番叮咛交代後,终於是送走了几个後生小辈。等人都走光後,何清徽独自一人又在庭中坐了一个时辰,才慢悠悠地拿出笔墨,写了封简短的密信,用专用的蜜蜡封口。离开庭院时,交给了守门的心腹:「秘密送出去给玄安,务必亲手交给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