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,这会儿风大得很,花明天再看也行的,还是先回吧,身体更重要啊。”冬生站在飞云桥上,怀里抱着件斗篷,满面愁容。
二月就爱刮风,今年的风尤其的大。
狂风将冬生的头发吹得杂乱,高高扬起来,飞舞着像一蓬枯草。冬生平日里最重仪容,衣裳不能有褶皱,每根头发丝要梳的平整服帖,连嘴角的笑都要做到无可挑剔。要是往日,这样的天,她肯定要站在窗户下,皱着眉头跟人抱怨,这坏天气!劲风扬起烟尘,呼啸着往人脸上吹,吹的脸干,脸疼,还吹的人心里发苦。
冬生的主子,东宫的太子妃殿下,不知道是怎么了,平日里门不出半步话不多讲一句的人,今天却莫名生了这样的古怪兴致,大雨将至时候跑到园子里盯着湖看,怎么劝都不听,动也不动一下,仿佛失了魂。
“殿下,咱们回去吧,等这场雨过去,园子里花更多更艳,杏花李花迎春海棠玉兰开的都好,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,到时候再来看也不迟,您大病初愈,不能再伤了风……”冬荣仍喋喋不休,她试图说动眼前这个人,趁着雨还没落下,赶紧回明辉殿去。她盯着那个人漂亮的脸,不肯放过上头一丝一毫的变化,希望着能从上头看着松动的痕迹。
只是一瞬间的事儿,她便瞧见那双终日像堆了雪在里头的冰冷眼睛遽然睁大,露出了一个的是见了鬼才能有的震惊神情。
冬生瞧着那样的脸色,觉得十分不真实,这真的是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吗?她是块木头,会起这样的波澜?强烈的好奇促使冬生跟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,眼里看见的东西叫她一瞬间坠进了冰窟窿窟,头皮紧的几乎要裂开……
“来人!快来人哪!十皇子落水了!”冬生大声喊叫,喊来了几个附近巡逻的侍卫,他们跳进湖里,将溺了水的十皇子捞了上来。冬生长呼了一口气,却觉得哪里不对,仓皇回身,愕然发现那个人的纤细身影已离得很远了。
她行路艰难,跌跌撞撞,似乎不能支撑,随时都要倒下,然后再也起不来了……
一片兵荒马乱里,薄沅下了飞云桥。
她扶着栏杆,脚下却还不稳,好几次踩空了阶梯,身子要往前倒,要栽下去,要滚几圈,叫她赴往黄泉。
黄泉,她不怕的,她应该已经死过一回了,不是吗?
薄沅前些日子病了,病的很重,日日睡着,下不得床。病的因由,说来可笑,那日肃冷带微雨,她偏要坐在凉亭里看花喝茶,其实不是喝茶,也不是看花,而是看人。看四皇子赵临和四皇子妃并肩而立,他不知道说了什么,佳人低头浅笑,不胜娇羞。薄沅回去路上就烧了起来,当夜便不省人事了。
薄沅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她同现在一个样,整日里郁郁寡欢,煎熬着过了好多年。她一直不爱她的丈夫,因她爱着别人,她也知道她的丈夫也并不爱她,她不过是他的妻子,并非爱人,两人相敬如宾,同床异梦。后来她的丈夫有了真正的爱人,她却仍旧执拗,沉湎于昔日的不甘与哀伤走不出来。后来她丈夫的爱人说她伙同齐王造反,于是她被废,幽居冷宫,寂寂春夜里化作了一缕孤魂。
这个梦好长,长的就像一生,也好真,真到叫人发慌。
薄沅原先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忧虑,所以才做下这样的梦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她认定了自己不会有好结果。可那梦实在太过真切,一幕幕好像真实上演过的,如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梦的复演。
她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心中的不安,所以她打算验证。
她记得清楚,延和七年二月初七,佟贵妃所出十皇子溺死在皇宫西北角后苑的一方池子里。
十皇子尸身被打捞上后,大理寺在十皇子的袖筒里,发现了一块不属于十皇子的玉佩。大理寺推断,十皇子被人诓骗至偏僻角落,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推入水中,十皇子慌乱之中拽下了行凶之人身上系着的玉佩,遂留下了铁证。
十皇子是佟贵妃所出第二子,也是当今圣上的最后一个孩子。佟贵妃因生十皇子受了大难,不能再生育,圣人心生怜惜,所以自十皇子后,后宫再没有孩子出生。今上对佟氏母子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。
十皇子夭亡,佟贵妃痛不欲生,数次昏死,圣人哀伤之余更是震怒,下旨便是将禁庭掘地三尺,整个翻过来,也要找出残害十皇子的凶手,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。
不过三日,便斩杀了近百人,宫中一时之间人人自危。
后来有人指认,在十皇子身上发现的那块玉佩,乃为皇后宫中女官方氏所属。再后来,慈元殿宫人供认,玉佩确为方氏之物。而那方氏,昨日被人发现死在了池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