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谁说,人的一生有三次成长:第一次是当你发现自己并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;第二次是当你意识到无论再怎么努力,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;而第三次则是在明知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,却依然拼尽全力去争取的时候。[1]
那天在阿婆的房间,祖孙俩说了许久的话,把这些年的隔阂尽诉,恩怨尽吐。末了司喃走出卧房的时候,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唱曲声——
“昔日有个目莲僧,救母亲临地狱门。借问灵山多少路,有十万八千有余零……”
阿婆唱了大半辈子的小生,这一次,又唱回她最初的旦角。
“奴本是女娇娥,又不是男儿汉。
为何腰盘黄绦,身穿直裰?
见人家夫妻们,一对对着锦穿罗。”
……
“夜深沉,独自卧,起来时,独自坐。
有谁人,孤凄似我?
似这等,削发缘何……”
虚弱令她的气息极度不稳,不时会有中断,但她仍坚持着,每一个长腔短调都努力到位,一句一句唱得艰难。
司喃立在门边,泪如雨下。
***
“找了你半天,果然是在这里。”
司荻绕过连廊,看见司喃半蜷在院中的摇椅上,搭着一张薄毯,两眼放空正发呆。阳光透过头顶香樟的缝隙洒下来,在她的身上铺开一片斑驳的碎影。
“小时候,你一不开心了就喜欢往这儿跑,蹲在树底下画圈圈。”司荻走过来,拖了另外一张藤椅也坐下。
“小时候,我们都不喜欢这里。”司喃道。
这宅子打清朝起便立在这里了,起初是个清代进士的居所,后来家道中落变卖家产,被司喃的高祖相中买了下来。自此,司家代代居住于此,在这里生,在这里死,到司喃这一辈,已是第五代。
曾经的三路六进,经历百年风雨飘摇,战乱中毁损了大半,后来虽经修缮,到如今只余三进。
小时候,司喃并不喜欢这里,觉得太沉闷。几进几出的院子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太大了,一到晚上树影幢幢,像是藏了数不尽的神鬼传说,而那些木头家具也硌得人生疼,远不如上海表哥家的沙发坐的舒服。
小时候,她们都想逃离这里。去外面广阔的天空,看一看更大的世界。可如今,见过了天地,再回首,才懂得这里是家。
但等在家里的人却——
一阵酸楚自心底胀起,司喃深吸口气,将这份酸意强咽下去。